祖爷慢慢地喝着,一边喝,一边眯着眼思考着什么,又像等待着什么。屋子里一片寂静,远处不时传来阵阵枪声。
约摸半个时辰,枪声渐渐消退了,不一会儿,二坝头冒着汗跑进来了:&ldo;祖爷,结束了,钱跃霖自杀了,其他的抓住了。&rdo;
我往院中一看,江飞燕提着枪,几个阿宝推着五花大绑的三坝头、五坝头,还有刚上任的六坝头&ldo;小时迁&rdo;,走了进来。
&ldo;跪下!&rdo;二坝头大喊。
三坝头、五坝头、&ldo;小时迁&rdo;,一同跪在祖爷面前。
我抱着茶壶,悄悄地看他们,三人脑门子上都是汗,三坝头脸上还有血。
祖爷喝了一口茶,说:&ldo;你们还有什么话说吗?&rdo;
三坝头一仰头:&ldo;祖爷,给我个痛快吧!&rdo;
祖爷叹了一口气,缓缓站起来,慢慢走到三坝头跟前,摸着他的脑袋说:&ldo;老三啊,下辈子做人,不要再这么聪明了……&rdo;突然,祖爷抬起手,随即一拍,噗的一声,三坝头身子一挺,栽倒在地,死了。祖爷把一根钉子打入他的后脑。
五坝头和&ldo;小时迁&rdo;一看,拼命地磕头:&ldo;祖爷饶命啊!&rdo;
祖爷抬起头,伤感地说:&ldo;你们跟了我这么多年,我有哪做得不当位的可以提出来,你们缘何会受三坝头的蛊惑!兄弟情同手足,切了你们相当于断了我的胳膊,也断了堂口的财路!你们以后好自为之吧!&rdo;
五坝头和&ldo;小时迁&rdo;一听这话,眼泪刷地掉下来了,&ldo;祖爷!我们对不起您!&rdo;梆梆磕头,磕得鲜血直冒,&ldo;谢祖爷不杀之恩!&rdo;
他们哪知道,这是祖爷的缓军之计。本来那段时间堂口就动荡,刚从江淮迁到广东,因为这场内战,又死了几十号兄弟,再杀这么多坝头,是自己破自己元气。
多年以后,我问王家贤,为什么当时会迷途知返,王家贤只说了一句话:&ldo;一个连自己老大都敢杀的人,我跟他能有好下场吗?老三的心太黑了。&rdo;再次回想这段惊心动魄的往事,我还是不得不佩服祖爷的智慧和老辣。
他竟能对一副菜谱起疑心,而后通过&ldo;食禄&rdo;的形式检验他的设想,席间不停地放出一些似是而非、让人摸不透的话,观察每个人的反应,待溜出真相后,又放烟雾弹,先是满足三坝头推举&ldo;小时迁&rdo;的要求,而后又故意说去戏园子看戏,拖延时间。其实,在这期间,他在紧锣密鼓地排兵布阵,为防三坝头一干人狗急跳墙冲到府内杀掉自己,他先把大坝头那边对自己最忠诚的近卫军武装起来,埋藏在府内,又派二坝头集合手下和四坝头那边的人,包围三坝头、钱跃霖等人的住地,更重要的是,他获得了江飞燕的支持,江飞燕盘踞南粤几十年,进出市里的水路、陆路她都了如指掌,都帮祖爷埋伏了人,祖爷说:&ldo;不能走掉任何一个人!&rdo;
结果,钱跃霖提着枪和几个小脚逃跑时被堵在了码头,一通枪战后,钱跃霖见大势已去,饮弹自尽了。
更重要的是,给西派秦百川送信的小脚也被活捉了。因为这几天情况骤变,完全打破了三坝头、钱跃霖、秦百川之前的如意算盘。钱跃霖见不能按计划行事了,赶紧修书一封,派人告诉秦百川局漏了,他计划从海上脱身,绕道广西,然后进入四川,请秦百川接应。
祖爷看了这封信才明白,三坝头自恃聪明,却被钱跃霖摆了一道,钱跃霖鼓动三坝头、五坝头、七坝头跟祖爷拼命,自己想的却是趁乱溜掉,他压根就没想和三坝头一同去拼命。
抓住了这个送信的人,祖爷就抓住了整个事件的主动权,祖爷下令封锁一切消息!并立即让擅长模仿笔迹的四坝头,以钱跃霖同样的笔迹和口吻重新修书一封,告诉秦百川:&ldo;一切顺利,按计划行事。&rdo;
祖爷要把这个局做下去,直到把秦百川做掉!
祖爷是那么聪明,那么有谋略,我时常想,祖爷对自己满意吗?我认为他不满意。他这么聪明,他心爱的小六子却依然死在他眼皮下;他这么聪明,三坝头照样造反,苦心经营的堂口一下就死了几十号兄弟;他这么聪明,战争一打响,他照样带着兄弟四处奔逃。在历史的风云剧变和命运残酷的走廊里,我第一次发现,祖爷,也是那么脆弱。
这场内斗,让祖爷一下苍老了许多,那段时间,我看到他就会心疼。江飞燕派人给他送来上好的燕窝,他吃不下,江飞燕就请他去看戏。总之,那段时间,江飞燕经常来到祖爷府上,陪祖爷聊天。
其实,起初,江飞燕帮祖爷,是为了情,她爱祖爷,也是为了报恩,祖爷对她有两次救命之恩,当&ldo;七坝头&rdo;王家贤说出钱跃霖等人要掠夺她的地盘、瓜分她堂口的姐妹时,她才知道这次也是帮自己。
江飞燕总是有一股让所有男人都为之倾心的劲儿,冰冷的眼神非但没拉开她与男人的距离,却总是勾起了男人融化她的欲望。
江湖上的人都知道&ldo;南粤一枝花&rdo;,当年是乔五妹,乔五妹死后是江飞燕,江湖人都戏言:&ldo;五娘之后有燕姐,娘赢姐姐三分貌,姐胜老娘一脉香。&rdo;说的就是如果论容貌,乔五妹要比江飞燕略高一筹,但江飞燕有个其他女人无法比拟的优点,她有体香,即便不施粉黛,她从你身边走过去,也会带出一阵幽香。
其实,乔五妹和江飞燕都是美人中的美人,极品中的极品,女阿宝的特性决定了掌门人必须是漂亮的,因为要做局,要公关,要施美人计,歪瓜裂枣根本上不了台面。
当年乔五妹死时,当地黑帮几百号人包围了堂口,祖爷采取&ldo;围魏救赵&rdo;之计巧妙化解了危机,让江飞燕对祖爷一见倾心。可祖爷始终不领这份情,一直对她毕恭毕敬。那时,江飞燕31岁,祖爷30岁,十多年来,江飞燕一直苦苦念着祖爷,但祖爷总是若即若离。
这都是我和二坝头喝酒时,二坝头私下跟我说的。后来就连七坝头也这样说。
江飞燕给自己堂口定的规矩是,女阿宝一律不能嫁人,二坝头说她这是变态。新中国成立后,我们这些坝头从大狱里出来后,我和七坝头喝酒时再谈及这些事,七坝头说:&ldo;不让嫁人是说给阿宝们听的,她那是为了堂口的利益,人非糙木,孰能无情,她暗恋祖爷这么多年,祖爷一直不接招,她才是最惨的。&rdo;
女阿宝确实都很惨,尤其是掌门人,别看表面上穿金戴银、雍容华贵,那都是用身子和脑子换来的。江飞燕把青春献给了&ldo;江相派&rdo;,执掌&ldo;越海棠&rdo;二十年,外人看来,风风光光,其实,牙掉了咽到肚子里,苦,只有她自己知道。
两个月后,她帮祖爷灭掉了秦百川,而后,她把最心底的话说给了祖爷,说得祖爷黯然泪下,说完后,她走了,彻彻底底地走了,离开了大陆,离开了让她为之奋斗了几十年的&ldo;越海棠&rdo;。1987年春,病逝于台湾。
佯装中计,前往四川
由于祖爷封锁了消息,又假传了书信,秦百川一直被蒙在鼓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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